文／吳崑玉
武漢病毒肆虐，台灣則為口罩該不該出口吵到翻天，政治飛沫傳染遠比病毒感染來得迅速，卻也顯露許多對於危機處理，想當然爾卻不符實際的想法。
先講基本概念，所謂「危機」(Crisis)，需滿足兩條定義條件：「意外的」(Surprise)及「嚴重的」(Serious)。就武漢肺炎傳播之速，蔓延之廣，及爆發之突然，足稱「危機」殆無疑義。
▲行政院防疫決定口罩禁止出口政策引起討論
由於是「意料之外」，初期資訊不明確是必然的。到現在，武漢肺炎的病毒型態、傳播方式、發病徵兆、潛伏期、致死率、傳染力…，其實都尚無定論。會突爆而致馬上封城封省，官方脫不了隱匿疫情的責任，但爆開後資訊依舊混亂，其實一半原因是還沒搞清楚這隻新病毒的特性與防治方式，這需要時間來摸索、實驗、檢測，也許三天後摸清楚，也許三個月還沒法摸清楚，只能等待。問題是，摸不清楚狀況，就很難對症下藥，只能在資訊不明狀況下，採取次一級的對應措施，例如隔離與封城。但這種作為的副作用，可能更大，台灣除了該擔憂疫情，也該預估大陸經濟重落地帶來的衝擊，預作準備。
這是第一個重要概念：幾乎所有危機處理，都需要在資訊不全、狀況不明、甚至資源不足的「霧霾」之中下決策，因此你不能苛求當下有什麼精準的正確決策或完美行動，只能先壓制住恐慌與蔓延，然後逐漸解決一條一條的問題。就跟面對大火一樣，你只能先開防火巷制止蔓延，然後再來滅火。同時還得觀看風向，預估火星往那邊飛，然後跑得比風快，才能取得控制。
第二個概念，先保全自己，才有能力拯救別人。就跟消防員進入火場救人一樣，應該量力而為。勇猛頑強往前衝，常使自己變成另一個受難者。危機處理決策必須是很現實的，「致人而不致於人」是最高指導原則，真正的人道原則是盡力讓還沒受災的人不要受災，而非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種假高尚情操，在許多兩難抉擇中，合理決策皆依此原則，選擇現實需要的那一方。
▲行政院長蘇貞昌站上防疫第一線
第三個概念，「防疫視同作戰」雖是口號，但也有其道理。危機處理跟作戰一樣，有前線與後方之別。防疫作戰的第一線是醫護人員，病毒是敵軍，病患則是人質，所以第一要務是找出人質，識別敵軍，清光子彈。公開資訊，指定醫院，供應試劑，才能集中人質與敵軍，控制蔓延。第一線醫護也必須有第一級抗彈裝甲，那就是他們的防護衣與口罩眼罩，需不斷替換這些消耗品，以保持他們的作戰能力，因為他們是短期內難以替代的專業戰士。
這就牽涉到物資分配的問題。第一線的需求是戰鬥級裝備，耗損率高，需要經常替換。一般民眾戴口罩，那是「堅壁清野」式的二線防護，不需要用到N95等級的作戰裝備，因為台灣還不是那麼慘烈的疫區，一般口罩便已夠用。如有感染，則進入異常管理，以醫療系統處理。
第四個概念比較簡單，危機處理時所必須的「資源」，就是貨真價實的「物資」，而不是金錢而已。因為危機當下可能有錢也買不到，或買得到也來不及，就跟撇條撇一半才發現沒有衛生紙一樣，這時候市場經濟法則是不管用的。台灣官方之所以宣佈口罩是「戰略物資」，其實就是為了因應假設的最壞狀況，儲備醫療人員作戰所需的物資。「料敵從寬」，如果台灣不幸爆發疫情，一打三個月，在大陸供貨自己都不夠用的狀況下，不預先加大存量與產能，還能怎麼辦?!
所以，我實在搞不懂口罩出口之戰是在吵什麼?!你可以罵蘇貞昌的決定是個不聰明的政治決定，但你不能說那是個錯的決定。在危機準備期間，依據先保全自己的原則，預先儲備最壞狀況下所需的戰備物資，是所有危機領導者都會做出的合理決策。
比較聰明的政治決定也許是，捐個一百萬片口罩之類，去杯水車薪的表達一下台灣對大陸民眾的人道關懷，但一樣對N95與外科手術級口罩進行管制與儲備，至少讓人家沒題目可以作文章。畢竟，這次疫情讓大陸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大打折扣，就算無法宣傳台灣的人道精神，也比被大陸人民同仇敵愾的公幹，要明智得多。
再舉個例子，九二一時，行政院長連戰為表現關心，前進災區，帶了大批中央部會官員進駐沒水沒電沒通聯的災區核心中興新村，結果只有兩支衛星電話可與台北通訊，上午開會結論，到下午還不一定交辦得出去。每天還得安排一台三千加侖水箱車，支援他們的飲水洗手沖便便，形同跟災民搶奪水源。
物資供應呢?全台愛心爆棚，紛紛駕車載物資進入災區，結果災區聯外道路每天塞車，甚至變成「災區觀光」。某些地區衛生棉堆到比衛生紙還多，事後還有官員盜賣被判刑。這種愛心有比較好嗎?
台灣人喜歡的政治動作，包括前進災區、首長進駐、搶送愛心，對於危機處理或救災而言，不一定是好的，有時反成另一個亂源。預置資源，快速決策，公開資訊，制止恐慌，也許比互罵沒人性，更有助於危機處理。
還有，選舉已經選完了，輸得不甘願的，贏到爽過頭的，都請冷靜一下，病毒是不分藍綠的，謹慎應對，按步就班，全神備戰，別讓野火燒上身，才是我們現在該關心的正事。
《作者簡介》吳崑玉，淡江國際及戰略所碩士，曾任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、發言人，哈佛企管突破雜誌副總編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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